林曉雅沒說話,進了廚房。
冰箱裡沒什麼菜了。
她煮了三碗麵條,煎了雞蛋。
端上桌的時候,張秀英又皺眉了。
「就吃這個?」
「家裡沒什麼菜了,」林曉雅解釋,「我待會兒去買。」
「那你不會早點起來去買?」
張秀英用筷子挑著麵條,一臉嫌棄:「這麵條煮爛了,雞蛋也煎老了,你怎麼什麼都做不好?」
林曉雅默默吃著面,不說話。
陳偉從臥室出來,洗漱完坐下,吃了一口面。
「是有點爛。」
他也說。
林曉雅放下筷子。
「我吃飽了。」
她起身,回房間換衣服。
出來的時候,陳偉問:「你去哪兒?」
「買菜。」
「多買點排骨,媽愛吃紅燒的。」
「還有,家裡洗衣液沒了,記得買。」
「對了,我那雙皮鞋該擦了,你買鞋油的時候買黑色的。」
他一連串吩咐,理所當然。
林曉雅「嗯」了一聲,出門了。
下樓,走出小區,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,能呼吸了。
超市裡人很多。
林曉雅推著購物車,慢慢地走。
手機響了。
是她媽打來的。
「曉雅,在幹嘛呢?」
「買菜。」
「周末沒出去玩玩?」
「沒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雅雅,你是不是又受委屈了?」
知女莫若母。
林曉雅鼻子一酸,差點又哭出來。
但她忍住了。
「沒有,媽,我好著呢。」
「好什麼好,你聲音都不對勁。」
媽媽嘆氣:「陳偉他媽……是不是又為難你了?」
林曉雅不說話。
不說話就是默認。
「唉,當初我就說,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,媽寶的多,你不聽……」
「媽,別說了。」
「好好好,不說。」
媽媽轉移話題:「你爸昨天還說想你了,什麼時候回家吃頓飯?」
「下周末吧,這周末家裡有事。」
其實是婆婆說這周末有親戚要來。
她得在家做飯招待。
「行,那下周我讓你爸做你愛吃的糖醋魚。」
掛了電話,林曉雅站在超市的貨架前,發了很久的呆。
直到有人推著車從她身邊經過,碰了她一下,她才回過神來。
買菜,買日用品,結帳。
兩大袋子東西,很沉。
她拎著走出超市,手被塑料袋勒得發白。
走到小區門口,看見陳偉和婆婆正站在那兒,跟鄰居說話。
「哎喲,曉雅買菜回來了?」
鄰居阿姨笑著打招呼。
林曉雅勉強笑笑:「王阿姨好。」
「看看你家曉雅,多能幹,買這麼多東西。」
張秀英撇嘴:「能幹什麼呀,做個飯都做不好,也就我們家陳偉脾氣好,慣著她。」
陳偉在旁邊笑,沒說話。
林曉雅拎著袋子,站在那兒,像個局外人。
「媽,陳偉,我先把東西拎上去了。」
她說。
「去吧去吧,」張秀英擺擺手,「記得把排骨先拿出來解凍,中午你大姨他們來吃飯。」
原來今天就要來。
林曉雅沒說話,拎著袋子上樓了。
打開門,把東西放進廚房,她靠在牆上,覺得渾身發軟。
累。
不是身體累。
是心裡累。
中午十一點,親戚來了。
陳偉的大姨,大姨夫,還有他們的兒子,就是下個月要結婚的那個表弟。
一進門,大姨就拉著張秀英的手,親熱得不行。
「秀英啊,你這媳婦真能幹,做這麼多菜。」
張秀英笑:「能幹什麼呀,也就一般。」
林曉雅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。
八個菜,一個湯。
她一個人做。
陳偉在客廳陪客人說話,婆婆也在那兒聊天。
沒人進來幫她。
油煙嗆得她直咳嗽。
最後一個菜出鍋的時候,她聽見客廳里傳來笑聲。
「還是陳偉有福氣,娶的媳婦這麼賢惠。」
「賢惠什麼呀,也就那樣。」
張秀英的聲音:「你是不知道,她做飯可難吃了,上次那個魚,鹹得要死。」
「是嗎?那可得好好教教。」
「教了,學不會,笨。」
林曉雅端著菜出來,臉上沒什麼表情。
「吃飯了。」
她擺好碗筷,眾人上桌。
大姨夾了塊排骨,嘗了嘗。
「嗯,味道不錯啊,秀英,你這是要求太高了。」
「不錯什麼呀,比我做的差遠了。」
張秀英一邊說,一邊給表弟夾菜:「小斌,多吃點,看你瘦的。」
表弟叫劉斌,二十五六歲,染著黃頭髮,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。
「謝謝姨媽。」
他吃了口菜,突然看向林曉雅:「嫂子,聽說你在銀行工作?」
林曉雅點頭:「對。」
「那正好,我下個月結婚,要貸點款,你能不能幫我弄個低息貸款?」
林曉雅愣了下:「這個……得看資質,我做不了主。」
「你不是在銀行上班嗎?這點事都辦不了?」
劉斌語氣不太好。
陳偉趕緊打圓場:「小斌,這事回頭再說,先吃飯。」
「對對對,先吃飯。」
大姨也說,但眼神里明顯有點不高興。
飯吃到一半,張秀英突然說:「對了,小斌結婚,咱們包多少紅包來著?」
陳偉說:「五千。」
「五千哪夠?」
大姨放下筷子:「我就這麼一個兒子,結婚這麼大的事,你們當姨媽的,就包五千?」
張秀英看向林曉雅。
「曉雅,你看……」
又把問題拋給她了。
林曉雅放下碗筷,很平靜地說:「大姨,我們手頭也不寬裕,五千是我們的心意了。」
「不寬裕?」
大姨笑了:「你們倆都上班,還沒孩子,能不寬裕?是不想給吧?」
「不是不想給,是真的……」
「行了行了。」
陳偉打斷她,臉色不太好看:「大姨,您說多少合適?」
「最少一萬。」
大姨伸出根手指:「我就這麼一個外甥,你們好意思給少了?」
陳偉看向林曉雅。
那眼神,是讓她答應。
林曉雅沒說話,低頭吃飯。
「那就一萬。」
陳偉替她答應了。
林曉雅猛地抬起頭,看著他。
「陳偉,我們……」
「我說了,一萬。」
陳偉語氣很重,帶著警告。
林曉雅不說話了。
這頓飯,她吃得味同嚼蠟。
吃完飯,親戚們又坐了會兒,才離開。
送走客人,林曉雅收拾碗筷。
張秀英坐在沙發上剔牙,陳偉在玩手機。
「陳偉。」
林曉雅從廚房出來,手上還戴著橡膠手套。
「一萬塊錢,從哪兒來?」
「你不是有信用卡嗎?」
「信用卡已經快刷爆了。」
「那就想辦法。」
陳偉頭都不抬:「我大姨小時候對我好,現在她兒子結婚,我不能丟這個人。」
「那我們下個月吃什麼?」
「省著點唄,能餓死?」
林曉雅站在那兒,看著丈夫,覺得心涼。
他永遠這樣。
永遠打腫臉充胖子。
永遠不考慮實際。
永遠把她推到前面,去面對所有的難堪。
「陳偉,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。」
「又談什麼?」
陳偉終於放下手機,一臉不耐煩。
「關於錢,關於這個家,關於……我們的未來。」
「未來未來,你就知道說這些虛的。」
陳偉站起來:「林曉雅,我告訴你,錢的事我來想辦法,你不用管,行了吧?」
「你想什麼辦法?」
「我……」
陳偉語塞了。
他能想什麼辦法?
一個月八千工資,還了房貸車貸,還剩兩千。
還不夠他自己花的。
「總之你別管了。」
他轉身回臥室,把門關上了。
張秀英坐在沙發上,慢悠悠地說:「曉雅啊,不是我說你,男人在外面要面子,你做女人的,得支持,知道嗎?」
林曉雅沒說話。
她回廚房繼續刷碗。
水嘩嘩地流。
她看著窗戶外面的天空,灰濛濛的。
像她的生活一樣。
沒有光。
晚上,林曉雅躺在床上,睜著眼睛看天花板。
陳偉背對著她,已經睡著了。
她輕輕起身,走到客廳,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。
打開,翻到最後一頁。
上面記著一筆筆帳。
陳偉從她這裡「借」的錢。
去年三月,他媽生病,借三萬。
去年八月,他表哥結婚,借兩萬。
去年十二月,他說要投資,借五萬。
今年二月,他說朋友急用,借三萬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