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七點半，手機像催命符一樣震個不停。
我迷迷糊糊摸到手機，眯著眼睛劃開螢幕。
家庭群里已經炸開了鍋。
未讀消息99+。
我打了個哈欠，點進去一看，頭皮瞬間就麻了。
婆婆在凌晨五點四十分發了一條消息。
「@林薇薇 薇薇啊，下周六媽有八個老姐妹從老家過來看我，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，難得聚一次，你可得好好準備。」
「她們可都是衝著你的手藝來的，上次吃了你做的紅燒肉，念叨到現在呢。」
「菜單媽都想好了，一共二十道菜，你記一下：紅燒肉、糖醋排骨、清蒸鱸魚、油燜大蝦、四喜丸子、梅菜扣肉、佛跳牆、白切雞、老鴨湯……」
後面跟著一長串菜名。
我數了數，不多不少，正好二十道。
最後一條消息是五分鐘前發的。
「@林薇薇 看見回話，這事就這麼定了，媽知道你最懂事。」
我盯著螢幕，手指有點抖。
不是氣的，是累的。
上周剛加班做完一個大項目，昨天半夜才從公司回來，現在整個人都是飄的。
而且下周六……
我翻了翻手機日曆。
下周六是公司季度總結會，我從半個月前就排好了要參加。
更重要的一點是——
下周六是我和老公陳浩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。
我們約好了要出去好好吃頓飯，看場電影，像談戀愛時那樣。
我握著手機，心裡像是堵了團棉花。
婆婆的消息下面，已經跟了好幾條回復。
陳浩的姐姐，也就是我大姑子陳婷發了個鼓掌的表情。
「媽，還是您有面子，能把這麼多阿姨請來。」
「@林薇薇 薇薇辛苦了，媽就愛吃你做的菜。」
陳浩的弟弟，小叔子陳磊也冒泡了。
「嫂子手藝確實好，我上次帶女朋友來吃，她誇了整整一個禮拜。」
「媽您放心，嫂子肯定能搞定。」
婆婆回了個得意的表情。
「那可不，我兒媳婦能幹著呢。」
「@陳浩 浩子，下周六你別安排事啊，在家幫你媳婦打打下手。」
陳浩回了一個字：「好。」
我看著那個「好」字，眼睛突然有點酸。
他連問都沒問我一句。
連我下周六有沒有事都沒問。
群里還在熱鬧地討論著菜單，婆婆又補充了幾條要求。
「對了薇薇，李阿姨糖尿病，不能吃甜的，王阿姨海鮮過敏，劉阿姨吃素……你記著點啊，別搞錯了。」
「還有啊，食材要買新鮮的，別圖便宜買打折的。」
「錢不夠的話跟媽說，媽給你補。」
這話說得，好像我平時多摳門似的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在對話框里打字。
「媽，下周六我公司有重要會議，可能……」
字還沒打完，婆婆的消息又彈出來了。
「就這麼說定了啊，媽跟老姐妹們都約好了，你可不能讓媽丟臉。」
「咱們老陳家，最看重的就是臉面。」
我刪掉了剛才打的字。
重新輸入：「媽，二十道菜太多了，我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，要不我們出去吃吧？我請客。」
消息發出去，群里安靜了幾秒。
然後婆婆發了一條語音。
我點開，她尖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。
「出去吃？那得多貴啊！再說了，外頭飯店的菜能有自家做的乾淨？能有自家做的用心？」
「薇薇啊，不是媽說你，你這孩子就是太嬌氣了。」
「二十道菜怎麼了？我們以前在老家，逢年過節哪次不是做二三十道菜？那會兒還沒煤氣灶呢，燒柴火不也過來了？」
「你這才哪到哪啊？」
語音一條接一條。
「浩子他爸走得早，我一個人把三個孩子拉扯大，什麼苦沒吃過？」
「現在日子好了，你們這些小年輕反倒吃不了苦了。」
「做個飯都推三阻四的。」
「傳出去，別人還以為我老陳家娶了個祖宗回來呢。」
我聽著這些話，胸口悶得發疼。
陳婷又發消息了。
「媽您別生氣，薇薇可能真是累了。」
「不過薇薇啊，媽這些年不容易，現在想跟老姐妹聚聚，你就辛苦一下嘛。」
「咱們做晚輩的，孝順是應該的。」
陳磊也跟著幫腔。
「是啊嫂子，媽難得開口。」
我盯著手機螢幕，指尖冰涼。
最後，陳浩私聊我發了條消息。
「老婆，媽年紀大了，愛面子，你就答應了吧。」
「那天我早點回來幫你。」
「辛苦你了。」
我看著這條消息，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不是感動，是委屈。
結婚三年，這樣的話我聽了太多遍了。
「媽不容易，你讓讓她。」
「媽年紀大了，你別跟她計較。」
「就辛苦一下，為了我。」
每次都是這樣。
每次都是我讓步。
我靠在床頭，突然覺得特別累。
手機又震了一下。
婆婆在群里@我。
「薇薇，怎麼不說話了？媽說的話你聽見沒有？」
我閉了閉眼，回了一個字：「嗯。」
「這才對嘛，媽就知道你最懂事。」
「菜單我發你手機上了，你好好準備。」
「需要多少錢提前說，媽給你轉。」
我關掉群聊，把手機扔到一邊。
窗外陽光很好，可我覺得渾身發冷。
陳浩起床的時候，我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了。
煎蛋，烤麵包，熱牛奶。
動作機械，面無表情。
他從後面抱住我，下巴擱在我肩膀上。
「老婆，還在生氣呢？」
我沒說話，把煎蛋盛進盤子。
「媽就那樣，你也知道，她沒什麼壞心眼，就是愛顯擺。」
「你做的菜好吃，她臉上有光。」
「你就當給我個面子，好不好？」
我轉過身，看著他。
「陳浩，下周六是我們結婚紀念日。」
「我們約好了要出去過的。」
他愣了一下，然後撓撓頭。
「哎呀，我給忘了。」
「對不起對不起，這樣，等媽這事過了，咱們補過，好不好？」
「去你一直想的那家西餐廳，我提前訂位。」
他說得輕描淡寫，好像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我看著他，突然覺得有點陌生。
「二十道菜，我一個人做不了。」
「我知道，我幫你嘛。」
「你幫？」我笑了，「你上次幫我做飯是什麼時候？」
「我……」他語塞。
「去年媽過生日，也是我做了一桌子菜，你說你幫我打下手，結果在客廳看電視看到開飯。」
「前年中秋節，你說要幫我洗碗，最後接了電話就出門了，碗堆到第二天還是我洗的。」
「陳浩，我不是抱怨，我只是覺得……」
「好了好了。」他打斷我，臉色有點不好看。
「我知道你辛苦，但這不是特殊情況嘛。」
「媽難得開口，咱們做小輩的，能怎麼辦？」
「你就委屈一下，行不行？」
又是委屈一下。
我低下頭，把牛奶倒進杯子。
「知道了。」
他鬆了口氣，親了親我的臉。
「我就知道我老婆最好了。」
「快吃飯吧，要遲到了。」
我坐在餐桌前，看著面前的早餐，一點胃口都沒有。
陳浩吃得很快，一邊吃一邊看手機。
「對了，媽說李阿姨他們可能要住一晚，你把客房收拾一下。」
我筷子頓住了。
「住一晚？」
「嗯，媽說她們大老遠來，當天來回太趕了，住一晚第二天再走。」
「可是客房堆了好多東西，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出來。」
「那你就抓緊時間收拾嘛。」他頭也不抬，「這幾天加加班。」
「而且咱家就一個客房，八個人怎麼住？」
「擠一擠唄，打地鋪也行，媽說她們不講究。」
我放下筷子。
「陳浩，我們家就九十平米，客廳加餐廳才二十平，八個人怎麼打地鋪？」
「還有，她們要是住下，誰做飯？誰收拾？」
「總不能讓我伺候完午飯伺候晚飯，伺候完晚飯伺候早飯吧？」
他終於抬起頭，眉頭皺起來。
「林薇薇，你今天怎麼回事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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