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傍晚六點半。
林晚踩著高跟鞋剛進單元樓,就聽見三樓傳來摔東西的聲響。
是她家的方向。
她攥緊手裡的外賣袋,袋裡是給丈夫周強買的紅燒肉——他昨晚說嘴饞了。
心臟猛地一沉,腳步都重了幾分。
果然,鑰匙剛插進鎖孔,門就「呼」地被拉開。
公公周建國站在門口,臉膛漲得像豬肝,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。
「你還知道回來?」他聲音像破鑼,唾沫星子濺到林晚的職業裝上。
林晚往後退了半步,忍著噁心問:「爸,怎麼了?媽又不舒服了?」
「你還好意思問?」周建國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外賣袋,狠狠摔在地上。
紅燒肉的湯汁浸透了塑料袋,順著地板縫往客廳流,像一道難看的血印。
客廳里,婆婆張桂蘭躺在沙發上,蓋著厚厚的棉被,哼哼唧唧地抹眼淚。
丈夫周強蹲在沙發邊,一邊給她揉腿,一邊朝林晚瞪眼睛:「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忙什麼?我媽今天差點暈過去,叫你回來搭把手都找不到人!」
林晚皺起眉:「我早上出門前跟你說了,今天有個重要的項目評審會,手機要靜音。」
她掏出手機,螢幕上果然有七個未接來電,全是周強打的,時間都集中在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。
「項目評審能有我媽重要?」周建國一腳踩在濺出來的肉上,「林晚我告訴你,從明天起,你把工作辭了!」
林晚以為自己聽錯了,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:「爸,你說什麼?」
「我說讓你辭職!」周建國提高了音量,「你婆婆這腿風濕犯了,下不了床,家裡總得有人伺候。你一個女人家,掙那點錢有什麼用?不如在家好好盡孝!」
張桂蘭適時地哼了一聲,聲音虛弱:「晚啊,不是媽為難你,你看我這腿……走路都打顫,強子上班又忙,總不能讓他天天請假吧?」
林晚的目光掃過周強。
他穿著乾淨的襯衫,頭髮梳得整整齊齊,哪裡有半點「忙」的樣子?分明是在家待了一下午。
「我不能辭職。」林晚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裡的火氣,「這個項目我跟進了大半年,馬上就要簽合同了,這時候辭職,前面的努力全白費了。」
「白費就白費!」周建國瞪著她,「女人家要那麼多事業心幹什麼?伺候好老公和公婆才是本分!」
周強也站起身,拉了拉林晚的胳膊:「老婆,我媽說的對,你就先辭了唄。等我媽好點了,你再找工作也不遲。」
「再找工作?」林晚甩開他的手,聲音都有些發顫,「周強,你忘了我當初為了進這家公司,考了多少證,熬了多少夜?這份工作月薪兩萬,比你工資都高,說辭就辭?」
周強的臉瞬間掛不住了,他最忌恨別人提他工資比林晚低。
「月薪高怎麼了?還不是要伺候我們老周家?」周建國指著林晚的鼻子,「我告訴你林晚,今天這班,你辭也得辭,不辭也得辭!不然就是不孝!」
「我不是不孝。」林晚咬著牙,「媽生病我心疼,我可以請護工,費用我來出。或者我每天早點下班回來照顧,周末也不休息,但是辭職,不可能。」
「請護工?那得花多少錢!」張桂蘭一下子坐起來,哪還有剛才虛弱的樣子,「你是不是嫌我老了,髒了,不願意伺候我?」
「我沒有那個意思。」林晚覺得渾身發冷。
她嫁進周家三年,工資卡上交了兩年,自己穿的衣服都是淘寶上百八十塊的,可張桂蘭卻總說她「亂花錢」「不顧家」。
「你就是這個意思!」周建國越說越激動,「我們老周家沒對不起你!你結婚的時候,我們給你買了戒指,辦了酒席,現在讓你伺候一下婆婆,你還推三阻四的!」
林晚笑了,笑得比哭還難看:「爸,那戒指是銀的,三百塊錢。酒席是在小區門口的小飯館辦的,一共五桌。這些年我掙的錢,比你們給的彩禮都多十倍!」
「你敢頂嘴?」周建國氣得眼睛都紅了。
周強在一旁拉偏架:「林晚,你少說兩句!我爸也是為了這個家!」
「為了這個家?」林晚指著自己的胸口,「那我呢?我就不是這個家的人嗎?我的事業就不重要嗎?」
「你的事業算個屁!」周建國突然揚起手。
林晚只覺得一陣風刮過臉頰,緊接著就是火辣辣的疼。
「啪」的一聲脆響,在狹小的客廳里格外清晰。
時間仿佛靜止了。
張桂蘭不哼哼了,周強也愣住了,連窗外的蟬鳴都像是停了。
林晚捂著被扇的左臉,眼淚「唰」地就下來了。
不是疼的,是委屈。
她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,媽媽一個人把她拉扯大,從不讓她受半點委屈。
嫁給周強的時候,媽媽千叮嚀萬囑咐,讓她好好過日子,可她換來的是什麼?
是無休止的付出,是被輕視,是現在這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「你打我?」林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「周建國,你憑什麼打我?」
周建國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,隨即又硬氣起來:「我就打你了怎麼著?誰讓你不聽話,不孝順!」
周強連忙擋在兩人中間:「爸,你別生氣,晚晚,你也別鬧了,這事我們好好說。」
「好好說?」林晚看著周強,眼神里全是失望,「周強,他打我,你就這麼看著?」
周強避開她的目光,含糊道:「我爸也是一時衝動……你就別往心裡去了。」
林晚的心徹底涼了。
她沒再說話,轉身走進臥室,反手鎖上了門。
門外傳來張桂蘭的抱怨聲和周建國的怒罵聲,還有周強的勸解聲,亂成一團。
林晚靠在門後,緩緩滑坐在地上,眼淚無聲地淌著。
左臉還在火辣辣地疼,比臉上更疼的,是心。
她想起自己剛和周強談戀愛的時候,周強對她百依百順,說會一輩子對她好。
那時候周建國和張桂蘭也對她客客氣氣的,說把她當親女兒看待。
可結婚後,一切都變了。
張桂蘭開始對她指手畫腳,嫌她做飯不好吃,嫌她衣服洗得不幹凈,嫌她不會生兒子。
周強也漸漸暴露了本性,回家就癱在沙發上玩手機,什麼活都不幹,還總說「女人就該做家務」。
林晚不是沒想過離婚,可每次都被周強的甜言蜜語和媽媽的勸說給壓了下去。
媽媽說:「婚姻哪有不吵架的?忍一忍就過去了。」
周強說:「老婆,我知道錯了,我以後一定改。」
可這一次,他連她被打都無動於衷。
林晚抹掉眼淚,站起身,走到梳妝檯前。
鏡子裡的女人,左臉頰紅腫一片,清晰地印著五個手指印。
她的眼睛通紅,嘴角卻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忍?
她不想忍了。
她打開衣櫃,翻出一個塵封已久的行李箱。
那是她結婚前用自己的積蓄買的,一直放在衣櫃最底層。
她開始往裡面裝衣服,一件一件,動作緩慢卻堅定。
門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,大概是覺得她在鬧脾氣,等她氣消了就會出來。
他們從沒想過,她這次是真的要走。
收拾完衣服,林晚又打開床頭櫃的抽屜,拿出自己的身份證、銀行卡和房產證。
房產證上寫著她和周強的名字,這套房子是她媽媽付的首付,她還的貸款,周強一分錢都沒出。
她把這些重要的證件放進隨身的包里,然後走到臥室門口。
深吸一口氣,她拉開了門。
客廳里,周建國正坐在沙發上抽煙,張桂蘭靠在他身邊,周強則在一旁玩手機。
看到林晚拖著行李箱出來,三人都愣住了。
「你幹什麼?」周強率先反應過來,站起身攔住她,「林晚,你別鬧了行不行?」
「我沒鬧。」林晚的聲音很平靜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,「周強,我們離婚吧。」
「離婚?」張桂蘭尖叫起來,「你瘋了?就因為你爸打了你一下,你就要離婚?」
「不止是因為這個。」林晚看著她,「是因為這三年來,我受夠了。」
周建國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,冷哼一聲:「離婚可以,房子你別想帶走!那是我們老周家的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