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,您最近錢夠用嗎?」女兒站在門口,目光游移。
「夠用,怎麼了?」我正切著菜,頭也不抬。
「沒什麼,就是問問。」她欲言又止,手指不自覺地搓著包包拉鏈。
「哦,對了,您的退休金卡放在哪兒?我看看前幾個月有沒有按時發放。」
「在床頭櫃抽屜里,自己去拿吧。」
女兒很快找出那張綠色的卡片,捏在手裡掂了掂,仿佛在掂量什麼。
「媽,我先幫您保管著吧,床頭櫃不安全。」
我背對著她,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。月底的電費還沒交,冰箱裡只剩半袋米,而我剛剛撒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。

01
「行,你拿著吧。」我轉過身,笑著對女兒說,「反正我也記不住那密碼,每次都得翻小本子。」
女兒楊麗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,但很快就被欣喜取代。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退休金卡放進錢包里,拉上拉鏈,動作迅速得像是怕我反悔。
「媽,我過段時間就給您送回來。」楊麗攏了攏頭髮,「公司最近有筆帳目出了問題,老闆讓我們幾個財務先墊上,等查清楚了就報銷。」
我點點頭,假裝相信她的話。六十五歲的我,早已看透生活中的許多謊言,包括女兒的這個。楊麗在一家小型貿易公司做會計,每個月工資七千多,她丈夫馬強則是個建築工地的小包工頭,收入不穩定。他們有個十歲的兒子,每月光補習班就要花去大半薪水。
「媽,您別擔心,真的就幾天。」楊麗見我沒說話,又補了一句。
「知道了,你去忙吧,我還要做飯呢。」我轉身繼續切菜,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格外清脆。
楊麗走後,我放下菜刀,嘆了口氣。退休金卡里有我剛到帳的四千多元退休金,原本打算周末去交電費、水費,再買些米麵油鹽。現在,我得想辦法度過這段時間了。
冰箱裡的存糧不多,米還能撐幾天,但油已經見底了。我拿出破舊的布兜,決定去附近的小超市買點必需品。
「李大媽,買菜啊?」樓下遇見了老鄰居王阿姨。
「嗯,買點油和鹽。」我笑著回答。
「你閨女剛才來過?我看見她匆匆忙忙的。」王阿姨是個熱心腸,但嘴巴有點碎。
「來看看我,順便拿點東西。」我含糊其辭。
「你這閨女,還算孝順。我家那個,自從結了婚,一個月才來一次,來了也是兩手空空。」王阿姨搖著頭,「不像你家麗麗,三天兩頭來看你。」
我笑而不語。楊麗確實常來,但每次來都是有目的的。上個月是借一千元給兒子報名繪畫班,上上個月是借三千元給她丈夫周轉。錢是借的,可從未見她還過。
走進小超市,我仔細計算著手裡的現金——一百三十七元,還有幾枚硬幣。我必須精打細算,至少要撐到找到解決辦法的那天。
「李奶奶,今天怎麼這麼晚來買東西?」超市老闆小劉熱情地問道。
「忙了一天,這會兒才得空。」我拿起最便宜的食用油,「小劉啊,這油多少錢?」
「二十八,給您二十五吧,您老是常客。」小劉是個實誠人。
「謝謝你啊。」我又拿了袋鹽和一小包洗衣粉,「這些多少錢?」
「加起來三十二。」
我掏出錢包,數了三十二元給他。走出超市,天已經黑了,路燈在暗沉的夜色中亮起。回到家,我將買來的東西一一歸置好,然後坐在沙發上發獃。
電視機一直開著,是我唯一的夥伴。退休前,我在紡織廠工作了三十多年,丈夫比我早十年離世,留下我和女兒相依為命。辛苦把女兒養大,供她上完大學,本以為晚年能享清福,沒想到退休金成了女兒眼中的"唐僧肉"。
拿起手機,我翻開通訊錄,猶豫再三,還是撥通了老姐妹張蘭的電話。
「喂,老張啊,吃了嗎?」
「吃了吃了,你呢?」張蘭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爽朗。
「我也吃過了。那個……」我斟酌著詞句,「我想問問,下周咱們老姐妹聚會,能不能先幫我墊上飯錢?下個月我一定還你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,「怎麼了老李?是不是又讓麗麗拿走退休金了?」
張蘭太了解我了,我們是幾十年的老同事,什麼事都瞞不過她。
「唉,她說公司帳目出了問題,需要先墊上,我就……」
「老李啊老李,你就是太心軟了。上次不是說好了不再給她了嗎?」張蘭嘆了口氣,「行吧,飯錢我先幫你墊著,你要不要我借點錢給你應急?」
「不用不用,我還有點存款,夠用。」我急忙說道,不想讓老姐妹擔心,「就是下周聚會可能手頭緊點。」
掛了電話,我靠在沙發上,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。楊麗不是第一次拿我的退休金,卻是第一次直接拿走整張卡。以前她至少會問我要多少,這次卻連這點遮掩都懶得做了。
我走到床前,從床墊下掏出一個舊布袋,裡面藏著我最後的一千元"棺材本"。這是我瞞著所有人存下的,用來應對真正的緊急情況。現在,我不得不動用它了。
夜深了,我躺在床上,回想起楊麗小時候的樣子。那時她乖巧懂事,每次我下班回來,她總會幫我捶背揉肩。什麼時候,我們的關係變成了現在這樣?是我退休後失去了價值,還是她結婚生子後有了新的牽掛?
窗外,城市的燈光漸漸暗淡,只剩下零星的亮點。我閉上眼睛,決定第二天去趟銀行,看看能否掛失補辦一張卡。但很快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——那樣只會讓女兒更加難堪,可能會徹底傷害我們之間本就脆弱的關係。
不,我要假裝不知道,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。
02
第二天一早,我就起床收拾家務。雖然一夜沒睡好,但多年來形成的習慣讓我無法賴床。掃地、拖地、擦桌子,這些簡單的家務能讓我暫時忘記心事。
正忙活著,手機響了,是楊麗。
「媽,您還好嗎?」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。
「挺好的,怎麼了?」我故作輕鬆。
「就是問問。對了,我和馬強商量了一下,您要不要來我們家住幾天?反正您一個人在家也挺無聊的。」
我頓了頓,明白了女兒的意思。她是擔心我會去銀行查詢退休金卡的餘額,或者乾脆掛失補辦。
「不用了,我在家挺好的。電視劇還沒看完呢,再說小區里有老姐妹們,經常一起打牌聊天,不寂寞。」
「哦,那……那行吧。」楊麗似乎鬆了口氣,「媽,您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,我隨時過來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我淡淡地回答,心裡卻在想:你是擔心我發現退休金卡被掏空了吧。
掛了電話,我坐在沙發上發獃。剛才那通電話印證了我的猜測——楊麗很可能已經把卡里的錢取光了。四千多元對我來說是一個月的生活費,對她來說或許只是一時的周轉,但這種未經允許的行為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。
門鈴響了,是隔壁的小李來借醬油。
「李大媽,能借點醬油嗎?我家突然來了客人,做菜發現醬油用完了。」
「有,等我給你拿。」我起身去廚房。
「大媽,您閨女昨天來了?」小李跟著我進了廚房。
「嗯,來看看我。」我從柜子里取出醬油瓶。
「您真幸福,有個孝順閨女。我婆婆天天念叨她閨女,可人家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次。」
我勉強笑了笑,將醬油倒進小李帶來的小碗里。
「夠了夠了,謝謝大媽。」小李接過碗,「對了,馬強最近在我們小區附近承包了個工程,我前天看見他帶著工人忙活呢。聽說賺了不少錢。」
我心裡一動,「是嗎?那挺好的。」
「是啊,他跟人吹牛說這次能賺十幾萬呢。」小李拿著醬油向門口走去,「等會兒送回來啊,大媽。」
「不急,你慢慢用。」我送她到門口。
關上門,我陷入了沉思。如果馬強真的接了大工程,那楊麗為什麼還要拿我的退休金卡?難道十幾萬隻是馬強的吹噓?還是說,他們確實有錢,只是不願意花在必要的地方?
這個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,直到中午我都心不在焉的。簡單煮了碗麵條當午飯,吃完後我決定出門走走,順便去小區對面的銀行看看情況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