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手頭緊?」
周凱冷哼一聲,往前逼近了一步。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趙強的臉,「手頭緊還能去城南那個『老地方』玩通宵?我可是聽說了,你昨天晚上才輸了三千。」
趙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。
「你……你瞎說什麼……」他慌亂地看了一眼蘇蘇,聲音卻虛了下來。
蘇蘇躺在床上,閉上了眼睛,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滑落。她沒有驚訝,顯然,她早就知道了。
周凱從兜里掏出一根煙,夾在耳朵上,並沒有點燃。
「趙強,大家都是男人,別跟我玩這套。你那一萬塊借條還在我這兒呢。我今天來,不是來逼債的,但你也別想從我們這兒再拿走一分錢去填你的無底洞。」
這一刻,我終於徹底明白了周凱在樓下說的那句話——「我們是來『討債』的」。
他提舊債,不是為了要回那一萬塊錢。他知道那錢根本要不回來。
他是為了堵住趙強的嘴,讓他不敢、也不能向我們開口要新錢。
這是一種震懾,更是一種保護。
他在用這種看似絕情的方式,斬斷趙強伸向蘇蘇救命錢的那隻黑手。
趙強原本伸出來想接紅包的手,尷尬地懸在半空,最後訕訕地縮了回去,揣進了褲兜里。他低下頭,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,但在那卑微的姿態下,我依然能看到他不甘心的眼神。
我繞過那兩個男人,走到床邊。
我坐下來,輕輕抱住了蘇蘇。她的身體在發抖,瘦骨嶙峋的肩膀硌得我生疼。
「蘇蘇……」我剛一開口,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。
蘇蘇終於崩不住了。她在我的懷裡放聲大哭,那是壓抑了許久的、絕望的哭聲。
「淺淺……對不起……」她一邊哭一邊在我耳邊小聲說,「別給錢……求你了,千萬別給錢……給了也沒用……」
我的心碎成了渣。
曾經那個驕傲得像孔雀一樣的女孩,那個說要帶我環遊世界的女孩,現在卻求著我不要給錢。
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」我拍著她的後背,眼淚浸濕了她的病號服,「我不給錢。我一分錢都不給他。」
6.
十分鐘後,周凱把趙強叫到了樓梯間,說是要「抽根煙聊聊」。
我知道,他是去給趙強立規矩了。
趁著這個空檔,我沒有掏出手機轉帳。我打開了周凱一直提著的那個黑色大塑料袋。
那裡沒有現金。
周凱在路上跑了三家母嬰店,買來了四箱最好的進口奶粉,夠用三個月的尿不濕,還有一大包產婦專用的衛生巾和營養品。
這些東西堆滿了病床下的角落,像一座堅實的小山。
但我拿出的最重要的一樣東西,是一張卡。
那是一張附近一家連鎖月子中心和醫院食堂通用的儲值卡。
「蘇蘇,聽我說。」我把卡塞進蘇蘇的枕頭底下,避開周圍人的目光,「這張卡里有6000塊錢。這卡是實名的,綁定了你的身份證,不能退現,只能用來買飯吃和做產後修復。密碼是你生日。」
蘇蘇愣住了,她看著那張卡,又看著我。
「周凱想的辦法。」我擦了擦眼淚,「他說,只有這樣,這錢才能真正花在你和孩子身上。」
蘇蘇的手緊緊攥著那張卡,指節泛白。她抬起頭,滿臉淚水地看著我,嘴唇顫抖著:「淺淺……替我謝謝周凱。真的……謝謝。」
那一刻,我看到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一點光亮。那是被理解、被保護後的安心。
沒過多久,趙強回來了。
他垂頭喪氣的,看來是被周凱收拾得不輕。看到地上那一堆「不值錢」的尿布和奶粉,他臉上顯然閃過一絲失望,但在周凱冰冷的注視下,他屁都不敢放一個。
臨走的時候,周凱站在病房門口,故意提高了音量。
「趙強,那一萬塊錢我不急著要,你先把家裡顧好。但你給我記住了,蘇蘇是我老婆最好的朋友,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家欺負老婆孩子,或者讓我知道蘇蘇吃不飽飯,咱們舊帳新帳一起算。」
他的聲音不大,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。
趙強唯唯諾諾地點頭哈腰:「是是是,周哥放心,我一定改,一定改。」
走出醫院的時候,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。
路燈昏黃,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我看著周凱專注開車的側臉,看著他那雙粗糙的大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,第一次覺得,這個平時沉默寡言、不解風情的男人,竟然這麼帥,這麼讓人有安全感。
「老公。」我輕聲叫他。
「嗯?」他目視前方。
「對不起啊,我誤會你了。」我伸出手,輕輕覆蓋在他放在檔位杆的手背上,「我還以為你是心疼錢。」
周凱把車窗降下來一點,讓晚風吹進來。他點了一根煙,這次他沒有掐滅。
煙霧繚繞中,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:「傻瓜。心疼錢是真的,但我更心疼你那個傻閨蜜。朋友之間,有時候不給錢,才是最大的幫忙。給錢那是害了她。」
我鼻子一酸,把頭靠在座椅上。
我拿出手機,打開那個Excel表格。
在「蘇蘇」那一欄,我沒有刪掉那紅色的標註。我在後面備註了一行字:
「2025年12月15日,已存入『蘇蘇退路基金』6000元。」
我把那筆原本準備轉帳的錢,存進了一個單獨的理財帳戶。
我不希望蘇蘇有用上這筆錢的一天。
但我希望,當有一天她終於決定離開那個泥潭時,我能站在她身後,告訴她:「別怕,咱們有底氣。」
車窗外,城市的霓虹燈飛速後退。
我想,這就是成年人的友誼吧。不是在你跌倒時扔給你一根金拐杖,而是看穿你的偽裝,默默為你鋪好一條回家的路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