攤牌的日子,我選在了周日的下午。
我以「同意把房子的問題一次性解決清楚」為由,把方家所有人都約到了我們現在的家裡。
包括公公方建國,婆婆劉玉梅,小叔子方偉。
我還特意「邀請」了方偉那已經鬧分手的未婚妻李倩,以及她的父母。
我告訴他們,我已經說服了租客,願意商談搬離的事宜,但前提是,必須當著所有人的面,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,所有條件都談妥當,免得日後再生事端。
李倩一家以為事情終於有了轉機,欣然前來,臉上帶著幾分勝利者的倨傲。
劉玉梅和方偉更是得意洋洋,覺得我終究還是「服軟」了。
只有方遠,坐立不安,他隱隱覺得,事情沒有那麼簡單。
下午兩點,人到齊了。
客廳里坐滿了人,氣氛詭異。
劉玉梅清了清嗓子,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,率先開口:「好了,既然知夏你也想通了,那咱們就趕緊談談吧。讓那個租客趕緊搬走,我們家小偉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!」
李倩的媽媽也翹著蘭花指,陰陽怪氣地附和:「就是說啊,這做哥嫂的,早幹嘛去了,非要鬧得這麼難看。」
我沒有理會她們,只是不緊不慢地從包里拿出我的筆記本電腦,連接上了客廳的大電視。
「在談房子之前,我想先請各位看幾段視頻。」
我按下了播放鍵。
電視螢幕上,立刻出現了劉玉梅坐在新房門口撒潑打滾的畫面,哭嚎聲和咒罵聲清晰地迴蕩在客廳里。
緊接著,是方偉帶著幾個小混混在樓道里塗鴉、倒垃圾的監控錄像。
李倩和她父母的臉色,瞬間就變了。
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螢幕里的方偉和劉玉梅,又看看身邊這兩個正襟危坐的人,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震驚。
「首先,」我拿起遙控器,按下了暫停,「我想請李叔叔,李阿姨看清楚,這就是你們未來的女婿,和你們未來的親家。這就是他們在解決問題時,所採用的方式。」
客廳里一片死寂。
劉玉梅的臉漲成了紫紅色,想罵人,卻在李家人銳利的目光下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「接下來,」我的目光轉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公公方建國,和臉色煞白的婆婆劉玉梅,「我們來談談,為什麼劉女士和方偉,會如此理直氣壯地,認為這套房子必須給方偉。」
我切換了下一個文件。
一張放大的、泛黃的診斷證明,出現在了電視螢幕上。
「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」。
鬧劇收場,一地狼藉。
方建國把自己鎖在房間裡,再沒出來。
劉玉梅和方偉母子倆,癱在沙發上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。
方遠,那個我曾經愛過的男人,此刻雙膝一軟,「噗通」一聲,跪在了我的面前。
他抓著我的褲腳,淚流滿面,聲音破碎。
「知夏,對不起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……我也是受害者啊……」
「我愛你,知夏,你相信我,我是愛你的!我們不要離婚,好不好?我們重新開始……」
我低頭,看著他這張寫滿痛苦和悔恨的臉,只覺得無比的噁心。
「愛你?」我冷笑一聲,輕輕地,卻又無比用力地,掙脫了他的手。
「愛到連你的身體都不能為我做主?愛到你的家人可以隨意踐踏我的尊嚴?方遠,你的愛太廉價了,我承受不起。」
我的話,像一把刀,刺得他渾身一顫。
被我甩開的劉玉梅,此刻卻像是回過神來,猛地從沙發上彈起,瘋了一樣地朝我撲過來。
「是你!都是你這個劊子手!是你毀了我的家!你給我滾!滾出這個家!一分錢也別想帶走!凈身出戶!」
她張牙舞爪,想來撕扯我的頭髮。
我側身躲過,眼神冷冷地看著她。
「這個家,是你自己親手毀的。」
我不再理會這些狀若瘋魔的人,從包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份文件,用力地拍在了茶几上。
一份,是《離婚協議書》。
另一份,是一疊厚厚的,我花了幾天時間整理出來的證據。
「離婚。」
我吐出這兩個字,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。
「這套房子,是婚後財產,但首付三十萬是我父母婚前贈與我的個人財產,有轉帳記錄為證。根據法律,房產分割時,需要優先扣除這部分。剩下的增值部分,我們一人一半。」
「那套員工房,雖然是你單位分的,但房貸是我們婚後共同償還的,也屬於夫妻共同財產。已經還貸的部分和對應的增值,同樣,一人一半。」
我的聲音,冷靜而清晰,像一個專業的律師,在宣讀法條。
「另外,」我從那疊證據里,抽出了一個小小的帳本,扔在了方遠面前。
「這是結婚五年來,你們家以各種名義,從我們這個小家裡拿走的錢。一共,是三十七萬八千六百元。」
「其中包括,給你弟方偉買車時,你媽『借』走的二十萬;方偉上那個三流大學四年,你偷偷給他的『生活費』;還有你媽隔三差五以『頭疼腦熱』、『身體不舒服』為由,從我這裡拿走的『看病錢』和『營養費』……」
「我這裡,有每一筆的銀行轉帳記錄,和微信聊天記錄。」
我看著臉色已經慘白如紙的方遠,說出了最後一擊。
「這些,都屬於夫妻共同財產。方遠,你未經我同意,私自贈予你家人的部分,屬於非法贈予。這筆錢,你必須全額返還給我。」
「所以,我們有兩條路。」
「第一,協議離婚。你痛痛快快簽字,把你非法贈予的三十七萬八,連同房產分割後我應得的部分,一分不少地還給我。」
「第二,起訴離婚。我們法庭上見。我會把我手上的所有證據,包括但不限於你媽婚內出軌、騙婚、以及為了給私生子治病而虐待長子的所有事實,全部作為證據,提交給法庭。到時候,我們不僅是上法庭,可能還會上本地新聞。我倒想看看,你們方家,在單位里,在鄰裡間,還要不要做人。」
方遠抬起頭,看著我,眼神里第一次充滿了恐懼。
他知道,我不是在開玩笑。
那個溫和、順從、凡事都說「好」的許知夏,已經死了。
現在站在這裡的,是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,冷靜、理智、甚至有些殘忍的陌生人。
劉玉梅癱坐在地上,嘴巴張著,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我留下那份協議書,像是留下了一份最後的通牒。
「給你三天時間考慮。」
說完,我拉起我的行李箱,頭也不回地,走出了這個讓我窒息了五年的牢籠。
身後的門「砰」地一聲關上,隔絕了所有的哭喊和咒罵。
外面的陽光,真好。
我沒有回父母家,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。
我暫時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來。
當我拖著行李箱,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,看著城市的車水馬龍時,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茫然,席捲而來。
就在這時,我的手機響了。
是趙雅琴。
「許小姐,您……您沒事吧?我聽物業的人說,您家裡好像……出了很大的事。」她的聲音充滿了擔憂。
「我沒事,雅琴姐。」我擠出一個笑容,儘管她看不見,「一些家務事,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。」
「那您現在住哪裡?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!」
我被她緊張的語氣逗笑了,心裡的陰霾散去了一些。
「我住在酒店,挺好的。」
「住酒店怎麼行!又貴又不方便!」她毫不猶豫地說,「許小姐,如果您不嫌棄,就搬來我這裡住吧!房子那麼大,我跟孩子們住一間,次臥一直空著呢。您幫了我那麼大的忙,我……我也想為您做點什麼。」
我本想拒絕,但她接下來說的話,卻讓我改變了主意。
她說:「我以前那個前夫,也是個媽寶男。我太懂你的處境了。這種時候,一個人待著,容易胡思亂想。過來吧,我們說說話,就當是搭個伴兒。」
最終,我還是拖著行李箱,住進了那套本該成為矛盾焦點的房子裡。
趙雅琴把次臥收拾得乾乾淨淨,還給我做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。
兩個孩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怕我,他們會怯生生地把自己的玩具遞給我,用清澈的眼睛看著我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